这件事已过去很长时间了,只所以今天才来提起,是因为当时我的情绪激动无法以准确的语言来将它复原。而时隔多年后的今天,我终于有能力摆脱情绪的纠缠,将它展现出来,尽量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,平缓地说完它,以念。
进大学那年我才生离了八年抗战顽守的初恋,它陪我走过我的整个中学时期,在我和他双双拿到大学入学通知书的那几天,我们认真讨论了关于爱情与婚姻,最终让我决心离开,只是因为爱情的深挚与婚姻的美满在现实中无法同时得到保全,何况还有天南地北整整四年相隔的大学生涯。我和他都无心再恋战。
我相信大学生活是人生的一个起点,我更相信大学生活是我的爱情的终结点。和任何一个拥有铭心刻骨初恋的人一样,我差不多已经肯定:此后,我再和爱情无缘。直到他撞入我的视线!
时至今日,我已经无法考证到底是他的眼里先有了我,还是我尘封的心先被他所感染。我们爱得如此彻底,如此大胆。他高我三届,我大一那年,他已经读本校的研究生有一年。他长相一般,却有着深邃的双眼,微翘的嘴唇,黝黑的皮肤,笑起来,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,满脸的阳光灿烂。大概是他的笑吧,让我豁然又置身春天,等到发现他真的是不怎么好看,为时已晚。那一段时间我有了长吁短叹,他问清了原因以后装腔作势地把我训教一番,说他这样的人是当老公的,看看这脸,这眼,都是买了保险的。还说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,直说得我看他越看越顺眼,直个劲儿地向他道歉。他的风趣幽默睿智让我心里由衷地赞叹。难为他一个家庭条件优越的城市男孩,出落得如此纯净、平和、善良、乐观。我是个挑剔的人,对人对事从不轻易夸赞,可是,在他身上,我真的找不出一点缺点。了解他越多,越会增加我的危机感,我怕我留不住他:这么优秀的人,深爱着我,有他陪着我,一生,走完。
我在想,也许是我有爱情恐慌症,我的第二次恋爱来得太快、太顺,也太甜,不由自主感受着来自于它的香甜的同时,我时刻提心吊胆。好在,一切都很顺,顺得让人有种难以置信的不自在感。大三下学期,一个周六我跟着他去了他的家里,算是正式和他的父母见了面。我原说我也要读研的,免得到时头发长见识浅受他欺负。他听我这么说了,笑得当场变了脸,说你饶了我吧,我都等了你几千年。看着他夸张的神情,我没有反驳,我知道压根自己就过不了这关:我们彼此深爱着,盼毕业盼得都是度日如年。
毕业那年的五月,正遇上非典。
之前我才感冒过一次,同样是高烧不退,他守在我的床前。直到我开始睁眼和他正常交谈,要吃要喝,他的脸上才有了笑。可轮到他时,只能透过玻璃窗望去一片白色环绕中的他,有些憔悴,却还是笑着,一脸的灿然。我清楚地知道形势不容乐观,他已经四次脱离了危险。现在还不知道新的危险还有多近,或者已经去远。
人说铭心刻骨的爱有过一次,这一辈子都算没有白活,我比一般人幸运:我有过两次铭心刻骨的爱恋。相爱而不能相守,无外乎两个原因:一是生离,一为死别。我在心里头打了个寒战,狠狠地以最恶毒的语言诅咒自己不能有这样的怪诞的想法。因为和他的爱太顺、太幸福太甜,老天嫉妒,这不过是它老人家和我开了个玩笑,一个小小的考验,过了这关,我和他最终会幸福美满。我不停地这么和自己说,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自己相信这个断言会很快应验。媒体报道许多康复者出院让我越发地相信,幸运之神也会最终冲我露出笑脸。
5月27日,他27岁生日的前一天,他最终没有信守他许下的诺言。他说过他要一直守在我身边,不论黑天白夜,陪着我,一生,走完。
后来,整整一年的时间里,去陪陪他的父母是唯一可以判断我还算正常的事件。一年后的五月,我意外地被查出有先心病。这之前,整整二十五年,生病检查身体无数次,怎么都没有发现。半年之后我做了手术,手术后我被抢救了五次。那刺眼的白色让我想起他,他就是在四次脱险之后最终放弃了今生和我的约定。夜色中,我依旧清晰地看得到他阳光一样的笑脸,我知道,分开后一年了,他终于忍不住想我,在四次强挽我之后,他最终还是把我放回到了人间。
因为,他自己说过,一段爱的失去,只是说明等你的人还在前面。
所以,后来我结了婚,和爱人幸福地生活着直到今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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